楊麗萍采寫/本報記者 尹欣 劉璐
前天，楊麗萍擔綱總編導和領銜主演的大型舞劇《孔雀》[微博]亮相上海西方藝術核-心。
作為楊麗萍的謝幕之作，《孔雀》從往年8月起開端全國巡演，估計明年年底將終極為楊麗萍40多年的舞臺扮演落下帷幕。
這部舞劇承載著楊麗萍怎樣的人生感悟？一路舞來，“孔雀公主”又有哪些共同的生命感知？巡演途中，楊麗萍承受了《約束周末》的獨家專訪。
在心里、在靈魂里都可以舞蹈，何必固執于舞臺那么一個小小的空間
●舞蹈是我生命的需求，就像吃飯和呼吸一樣。
●要給年老人生長空間，只需我在臺上，他們的風頭就都被我搶了，就“出不來”了。
約束周末：有人說《孔雀》是您的半自傳，您期望經過這部舞劇表達怎樣的生命感悟？
楊麗萍：《孔雀》是對我幾十年生命的總結。劇中的“孔雀”是鳥也是人，更代表著無情世界的蕓蕓眾生。這部劇分“春”“夏”“秋”“冬”四幕，第一幕“春”表示孔雀剛出世時那種萬物萌動的新穎和高興。接上去的“夏”，展示繁花似錦和生命的綻放。然后就進入了蕭瑟的“秋”。最后一幕是愛情消逝的“冬”，孔雀在失望中清楚了生命的真理，生老病死，花開花謝，萬物都自有它循環的道理。
這些都是我本人的人生體驗。我期望經過舞臺上這短短的四季循環，讓人感遭到生命的長久和大天然的可敬可畏。誰不會老？誰沒閱歷過愛情的失掉和得到？這些是人們共通的。
約束周末：《孔雀》被稱作您的謝幕之作，為什么在舞臺表示力還這樣光榮照人的時分，您要親手落下本人舞臺扮演的大幕？
楊麗萍：就像舞劇所表達的一樣，冬天總是要來的，凡事都有止境。我們天天都在朽邁，天天都在走向出生，沒人逃得開天然的規律。我覺得我這個時分離別舞臺正好。也要給年老人生長空間，只需我在臺上，他們的風頭就都被我搶了，就“出不來”了。
約束周末：喜愛您的觀眾會感到不舍，以至憂愁。
楊麗萍：那是他們的情感，謝謝他們。實在，舞臺只是一個很小的空間，合并舞臺不代表我當前就不舞蹈了。舞蹈是我生命的需求，就像吃飯和呼吸一樣。我可以在任何一個中央起舞，可以在一棵樹下跳，可以在一片麥田里跳，也可以跳給小鳥看，跳給河流看，在心里、在靈魂里都可以舞蹈，何必固執于舞臺那么一個小小的空間？最后我們舞蹈也不是為了給觀眾看，而是為了感謝太陽而跳，是為了擇偶而跳，舞蹈是生活的一個功用，回歸到她初始的意義，我覺得挺好。
就是要往人類閱歷的深處走，去尋覓那些亙古不變的元素
●孔雀作為一種有靈性的鳥，不只能展示美，還能展示出漂亮面前的糾結、掙扎和磨練，這些都是我想在舞蹈中表達的東西。
●工夫不時在那里走著，那是春夏秋冬永不停息的規律，它千分之一秒都不肯等你。
約束周末：成名于“孔雀”，離別時也挑選“孔雀”，您仿佛對孔雀情有獨鐘？
楊麗萍：孔雀作為一種有靈性的鳥，不只能展示美，還能展示出漂亮面前的糾結、掙扎和磨練，這些都是我想在舞蹈中表達的東西。孔雀也特地合適用來注釋我團體的生命，可以前世我就是只孔雀吧，(笑)說不清楚，反正我一跳孔雀舞，就覺得有福氣，很多美妙的東西就會隨之而來。
約束周末：《孔雀》講的是森林里的故事，但其中包括著很多對理想生活的隱喻。
楊麗萍：是啊，比方剛收場臺上懸掛了一些鳥籠，你們看到我扮演的那個男子逐一翻開鳥籠放飛小鳥，本人卻被一個更大的鳥覆蓋住了。鳥籠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約束，一種開釋。理想中，我們可以就生活在鳥籠里，有時分以為本人可以帶給他人自在，但實踐上常常本人也無法逃脫約束。
鳥籠和圍城一樣，都是有的人想進來，有的人想進來。就像“圈養”，別人看著不是很舒適嗎？不愁吃、不愁穿，有那么漂亮的籠子，住在外面沒風沒雨的，但是鳥卻想進去，由于它盼望自在。可是真的進去了，它就要為了生活辛勞地去尋覓食品。人也一樣啊，我們有時分也會“圈養”小孩，依照我們的方式來愛他們，讓他們學這個學那個，我們覺得似乎給了孩子愛，實在他們可以很苦楚。
約束周末：一個繁雜的意象，投射了人生的五味雜陳。
楊麗萍：還有獸性的繁雜。天然界的愛并不是混淆是非的，除了愛的歡愉，還有很多糾纏和痛楚。比方那只母孔雀，為了愛可以捐軀，但她不必定有抵擋的才干，不必定能掌控得了本人的生命。她不只表示了美，還表示了美的掙扎和苦楚，終極歷盡劫波，才有了美的回歸。我們生活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。劇中的烏鴉也是一個情感很豐厚的抽象，它很實在，拼命地想要擁有，可即便失掉了，卻還是找不到心靈的歸宿，它的靈魂一直不安。
約束周末：不同的抽象，喚起的卻是人類單獨的命運感。
楊麗萍：對，就是要往人類閱歷的深處走，去尋覓那些亙古不變的元素。就像彩旗(編者注：楊麗萍外甥女)在劇中扮演的“工夫”，從收場到完畢，她一刻不停地原地轉圈，有觀眾統計說，她轉了三千多圈。我就是想經過這個角色表達時不我待的急切感。人從生到死不就是忙繁忙碌、轉個不停嗎？工夫不時在那里走著，那是春夏秋冬永不停息的規律，你看，它千分之一秒都不肯等你。
我要的不是板滯的東西，也不是花架子，而是生命的質感
●我總喜愛開另外一扇窗，他人開過的窗戶，我就不想去開了。
●每團體都有本人的特性，藝術貴在作風。
約束周末：在1986年“春晚”上，您歸納的《雀之靈》讓人冷艷，很多人感慨看到了“不一樣的舞蹈”。您怎么理解這種“不一樣”？
楊麗萍：我這團體總喜愛開另外一扇窗，他人開過的窗戶，我就不想去開了。那時分毛相、刀美蘭教師也都跳過孔雀舞，自己很喜愛，我就想我得跳得跟他們不一樣，得有本人的發明，所以天天都在揣摩。我的孔雀舞，就是我察看孔雀得來的，以前沒有人會從這個角度去跳。每團體都有本人的特性，藝術貴在作風。
約束周末：這作風表示為既不模擬他人，也不反復本人。
楊麗萍：不能原封不動。我們這次巡演簡直每場都要做調整，上演時會布置專人在臺下看，把當天出現的題目都記上去，上演完畢后自己閉會，一同想方法在第二天上演時做出調整，像明天早晨的舞臺燈光跟明天比就有改良了。每場上演都要往精巧里去打磨，這樣才干越磨越好。
約束周末：我們留意到，您的舞劇并不請求演員們整潔劃一，即便在群舞的編排上，每團體的舉措也都是比擬天然隨性的。
楊麗萍：你們說的是我這次做的大斜排，我之前在《云南映象》里還做過大橫排，這些以前都沒人敢做，但我覺得這種方式特地合適展示天然的靈性和多樣之美。我不會太過夸大技巧，我看重的還是抽象和情感，扮演鳥兒就要出現鳥兒的那種抽象，表示森林就要有森林的樣子。我要的不是板滯的東西，也不是花架子，而是每一場都要表示出情感來，要表示出世命的質感。
約束周末：藝術作品感動人心的氣力，就在于這種關乎生命的理解和情感。
楊麗萍：所以我和演員們講，舞蹈要有誠意。在我們老家，一團體舞蹈跳得好，全村人都愛慕你，都覺得你福氣好。假如你本人跳得都不縱情，都不帶著美妙，本人都沒覺得到那種幸運，那么天地萬物也不會對你的扮演有覺得。你縱情地跳，伸展本人的血脈，氣味和情感就遲滯了，就會意生歡欣。
藝術不是技巧的東西，而是生命的往來。要向生命進修，向天然進修，要學會觀賞天然界的點點滴滴。你說誰是大天然的設想師啊？有一些植物美得都讓人難以設想，比方說孔雀，顏色搭配得多完滿，誰設想的啊？你看閃電，它那個外形，那么漂亮！雪花也是，它還有造型呢。就連那么丟臉的毛毛蟲到最后都會變成漂亮的蝴蝶，這是為什么？天然和生命，自身就是一個大課堂。
約束周末：所以，您常以天然為師。
楊麗萍：我學舞蹈是跟一條河流學，跟一朵向日葵學；我編舞的方法是跟孔雀學，跟螞蟻學，跟老鷹學。大天然就是我的教師。
別看這種扮演方式土，但這是土里長進去的，是有根的
●藝術要有根系，要像一棵大樹一樣，而不是一個盆景。
●“原生態”不是原始的，它相對不是那種輕率的、沒有藝術表示力的手舞足蹈。
約束周末：您曾說您是土壤里長進去的，您和土地是一種怎樣的聯系？
楊麗萍：她滋養了我，我的根在那里。沒有土壤，種子怎么落地、發芽？土壤越厚，根就扎得越深。實在，不論是藝術也好，還是別的什么也好，都是要有根系的，還要有接收營養的樹葉，要有本人的支脈，要像一棵大樹一樣，而不是一個盆景。
約束周末：根扎得越深，枝葉才干越茂盛。您事先做《云南映象》，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對土地、對根的一種報答？
楊麗萍：不能說是報答，更多的還是取得。我不時高興本人出世在云南，那里有太多的民族，有太多的民族歌舞了。大山里的人想示愛就舞蹈，要慶賀歉收就打歌。我們故土還有一句話，叫“有嘴不會唱，白活去世上；有腳不能跳，俏也沒人要”。
差未幾有一年多的工夫，我走村串寨去采風，全程有10萬多公里，簡直走遍了云南。一路走，一路看，我覺得那些陳舊的藝術太好了。可是走著走著又感到很憂愁，由于看到很多族人都脫下了保守服裝換上了牛仔褲，很多本來很有特征的多數民族房屋都貼上了一個樣子容貌的白瓷磚，很多保守的東西都變味了。我看到有一種鼓勵，只需一兩位老人會敲了，要是他們離世了，那種存活了幾年的藝術方式就隨著被掩埋了。那時分心里特地舒服。我想能做一點是一點，所以就拿錢進去，做了《云南映象》。
約束周末：聽說這部原生態作品里的演員都是外地的農民，這種作法在事先很前衛，也有很多爭議。
楊麗萍：排演的時分，最早要來投資的人一看就說，這也太土了，能有票房嗎？我和他們講，這是寶貝，別看她土，但她是土里長進去的，是有根的。但他們還是被嚇跑了。沒想到，真到上演時，太火爆了，有的中央5天演9場，有的中央3天演6場，都要加演。都說《云南映象》土得掉渣，實在她一點都不土，她也不是舶來品，她是從這片土地里生長進去的，是屬于生命的，是人類可以共享的。
約束周末：用沒有任何舞臺閱歷的農民來扮演的確很冒險，而且還嚇跑了投資人，您為什么還要保持？
楊麗萍：由于只需這些質樸淳樸的、為了愛為了生命起舞的人，他們在舞蹈時的那種狂歡形態，才最能表示這臺原生態歌舞的肉體。他們的舞蹈關心的是腳怎么站在土地上、五指怎么合并，關心的是怎么去尋覓身體自身的氣力，這是從生活和生命感受中提煉進去的，特地有感情。我和他們說，你們必需要保管住在村子里舞蹈的那種滋味和特征。我也沒給他們刻意編什么舉措，我的任務只是挑選出他們身上的寶石，再把寶石上的灰塵擦潔凈，讓它重放光榮。
約束周末：這樣的方式，不只能讓更多人理解、觀賞來自官方的舞蹈，更主要的是完成了藝術的傳承。
楊麗萍：對啊。就算他們今后不跳了，回到村子里，他們還會把這些舞蹈教給村子里的人，這樣也能保管一些珍貴的民族文明。
約束周末：如今很多旅游景點也都有一些原生態的上演，但是大多是叫座不叫好，藝術質量還比擬完善。
楊麗萍：《云南映象》該當是這些景點上演中最本真的作品之一，她可以代表我們的文明、可以表達我們對生命的理解，而不是地道文娛本質的。如今很多人說的“原生態”只是一個概念而已，實在“原生態”不是原始的，它相對不是那種輕率的、沒有藝術表示力的手舞足蹈。
如今做好了，就是未來
●越多稱贊就越要蘇醒，越要善待他人對本人的贊譽。
●文明是一點點聚集而來的，可以我的氣力還很薄弱，但是我切實在實地做，就夠了。
約束周末：這么多年來，人們一提到孔雀舞，還是會很天然地想到楊麗萍。您覺得為什么會發生這樣一種效應？
楊麗萍：還是天賦吧，我是鬼才。(笑)也不曉得這個詞是褒義還是褒義。總有人說他人跳孔雀舞替代不了我，我覺得可以是由于他們還短少我對孔雀那樣的感情，孔雀是我的圖騰、我的信奉，她對我來說十分崇高。
不過，人家記不記得你并不主要。最早跳孔雀舞的人早不去世上了，當前人們也可以記不住是楊麗萍還是誰跳了孔雀舞，就像舞劇《天鵝湖》的第一任主演和編導是誰，我們可以都記不得了。所以該遺忘的就遺忘，但作品自身，該留上去的就留上去，要交給社會，交給自己，我是帶不走的。
約束周末：固然您總是逃避“義務”、“意義”這樣的“大詞”，但是40多年來您的舞蹈藝術之路，的確讓我們感遭到了您對舞蹈藝術的承當。
楊麗萍：這可以和我生長的環境相關。我是家中的長女，在我們民族，長女必需要承當照應家庭的義務，種地、砍柴、挑水、做飯、照應弟弟妹妹，什么都做。我也愿意去承當，沒覺得吃虧，由于多付出就能多播種。我多干點活，磨煉了毅力，也錘煉了身體，所以我可以保持熱情。這份熱情，也讓我特地喜愛應戰自我，他人眼里不可以完成的義務，我完成了，就會特地鎮靜。
約束周末：一路走來，鮮花和掌聲不時隨同著您，取得那么多贊譽，會不會麻痹？
楊麗萍：不會。從我懂事起，就不停有人說我跳得好，越多稱贊就越要蘇醒，越要善待他人對本人的贊譽。所以我對本人請求也很高，固然如今一把年歲了，但我對身體的保持、舉措的精準，都很在意。
約束周末：當前離別舞臺，就意味著要離別鮮花和掌聲，會不會不舍？
楊麗萍：長江后浪推前浪，早合并晚合并，你總是要合并的嘛。到時分什么也帶不走，也就沒什么舍不得、放不下的。 《孔雀》講的就是這個，假如舍不得，我就不會設想烏鴉這個角色了。我們很多人都像烏鴉，貪心、不時地想擁有，但擁有了之后又手足無措。
約束周末：有時分，放下也是一種失掉。
楊麗萍：失掉的才多呢。舞蹈給我的生活帶來財富，給我的肉體帶來安撫，給我的情感帶來寄予，給我的身體帶來安康……她索取我那么多東西，我還有什么可埋怨的。
我歷來不覺得苦，也歷來不覺得有捐軀。我感謝舞蹈帶給我的一切，特地是外表的安定和愉悅。我如今活得很舒適，有足夠的錢可以創作作品，還辦了一個民族文明傳習學校，把老祖宗的音樂和舞蹈傳上去。
約束周末：在傳承的進程中，不可防止地要面對一些保守文明的消逝，您有沒有一種無法感和有力感？
楊麗萍：人家還說2012年是世界末日呢，不能由于這個生活就不持續了吧。 (笑)文明是一點點聚集而來的，想清楚了這些，我再落實到舉動中，可以氣力還很薄弱，可以做得還不夠好，但是我切實在實地做，就夠了。究竟我也是人，也會有蛀牙，(笑)人就要活在當下，活在理想中。如今做好了，就是未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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